米瑟被小精靈吵醒的時候很是懵逼。

不是, 抓到人就抓到人了唄，那不是你們自己的事兒嗎？還要通知他幹嘛！

小精靈也很不好意思，但還是急道：“獨角獸受傷了！”

米瑟：“……？”

小精靈：“它說沒有米瑟的親親抱抱就不起來了。”

米瑟：“？？？”

沒辦法, 最後還是去了。

米瑟和貝爾芬格到達的時候，一個看上去風塵滿面的人馬正遠遠地被壓得跪在地上，不斷掙紮, 而獨角獸在近處半臥著, 沖那些憂心忡忡圍著它的森林種族齜牙咧嘴，耳朵飛到腦後, 一雙大眼睛翻得只剩下眼白，看上去又兇又智障。

當然, 一看見米瑟, 獨角獸就瞬間可憐起來，大眼睛中淚光閃閃, 抻長了脖子沖米瑟嚶嚶嚶, 看得周圍的森林種族嘆為觀止。

獨角獸這種生物還真是雙標得理直氣壯呢。

米瑟：“……”

米瑟走過去看了一眼, 就見月亮雪白的後腿上插了一支箭, 血已經止住了, 傷口的血痂發黑, 地上的植被也有枯死的痕跡。

獨角獸的血液是帶著詛咒的, 它們的死亡同樣會帶來災難，那名人馬的意圖十分明顯。

不過那跟米瑟也沒啥關系，他只問道：“怎麽沒給它處理傷口？”

旁邊的人馬聽到這話, 欲言又止。

米瑟懂了，一巴掌扇在獨角獸腦門兒上，面無表情道：“少給我耍脾氣。”

月亮：“……嚶嚶嚶。”

人馬們帶著手套，上前去幫獨角獸處理傷口了, 米瑟站起身，看向格爾森那邊。

這名人馬明明才三十歲，算起來比比爾年輕得多，看外貌卻活像是比爾的叔叔，他臉上的胡髭雜亂地生長著，衣衫襤褸，不論是人身上還是馬身上都臟得要命，看上去就像是上個世紀，還未接受人類文明的普通人馬。

這是理所當然的，因為他還是個少年時就被送去陪伴獨角獸了，十多年的時間裏，他一直在野外生存，從未回來過，自然也無法享受那些便利又美好的生活。

“憑什麽？！”他憤怒地咆哮著：“這是你們的錯！你們忘記了，就好像一切都是理所應當，我本該為你們付出這些！憑什麽！”

比爾的臉色也很難看，他說道：“我們沒有，而且這是你當初自己答應的。”

“沒有？”格爾森瞪大了眼，神情扭曲：“你在欺騙誰！我從未聽到任何人提起我的名字！一切屬於我的東西都不在了，我的付出得到的回報就是這個嗎？”

比爾沈著臉，說道：“格爾森，我們很感謝你付出的一切，按照約定，你的親人們也都得到了最好的補償和待遇，不遵守承諾的人是你！”

格爾森聽到這話，臉上的表情似哭似笑，好半天，說道：“可是連他們也忘記我了……這十幾年，我算什麽呢？”

比爾不知道該說什麽好，最終，他只是嘆了口氣，說道：“把他帶走吧。”

壓著格爾森的兩名人馬點了點頭，而格爾森也沒有再反抗，面如死灰地被帶走了。

比爾很快發現了站在旁邊的米瑟，連忙上前來打招呼，他想露出一個笑，但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，這個笑容最終還是變成了一聲嘆息：“很抱歉，又麻煩二位了。”

米瑟看了看那個人馬，說道：“到底什麽情況？”

比爾又嘆了一口氣——他可能已經把這輩子的氣都嘆完了：“他就是格爾森，那個唆使獨角獸收回魔法，又試圖殺死獨角獸的人馬。”

然而在此之前，格爾森曾經也是整個翡翠森林的驕傲，當上一任陪伴獨角獸的人馬死去後，獨角獸選中了這個人馬少年，他有著一個純潔的靈魂，天真、熱情、充滿希望。

當獨角獸邁著高傲的步伐走近時，格爾森漲紅了臉，所有森林種族都看著他，為了他歡呼、鼓掌，他的朋友激動不已，他的親人欣慰地流下眼淚，這崇高又神聖的使命落在他肩上，少年將與獨角獸一起守護整個翡翠森林。

彼時的翡翠森林度假區已經初具規模，接受了人類文化的森林種族們剛剛過上輕松又便利的生活，比爾尚還年輕，他親耳聽見當時的族長語重心長地告誡少年，這並不是一個好差事。

“你會過得很苦，很累，”年老的人馬說道：“你得一個人生存，還得照顧和討好獨角獸，那一點兒也不輕松，你現在還有拒絕的機會，我們可以和獨角獸溝通，它可以選擇另外的人。”

“沒有關系，”格爾森的眼裏閃爍著光芒，看上去那麽堅定：“我願意為了大家付出一生，我想要看到的，是所有森林種族都能過上幸福又安穩的生活！”

比爾相信，至少在當時，格爾森說出這話時，他是真心這樣認為的。

但純潔的靈魂之所以寶貴，並非因為純潔，而是因著它們的不可動搖，事實上，大部分人都曾經擁有一個純潔的靈魂，就像年輕的格爾森，而他們也在生活的磋磨當中，逐漸丟失了這份純潔，就像現在的格爾森。

他許下了那樣的諾言，在所有人的期待當中和獨角獸一起走進森林，但最終，還是變了。

不過和比爾一開始想象的不同，格爾森並非是被艱苦的生活打敗，也不是被森林種族們和他生活狀態的慘烈對比擊倒，而是因為所有人對他的遺忘。

米瑟眨了眨眼。

比爾嘆了口氣，說道：“很早很早之前，我們就有過祖訓，陪伴獨角獸的人馬是不可以再回到族群中來的，除非他覺得自己快要死亡，或者族內已經有了下一個能夠接替他的人。”

但是格爾森沒有遵守這個祖訓，他思念自己的親人和朋友，也迫切地想要知道大家有沒有在他的幫助下過上更好的生活，他忍耐了十多年，終於在半個月前帶著獨角獸偷偷地靠近了度假區。

然後他看見了自己想看見的一切，度假區做的風生水起，森林種族們過得富足又快樂，多麽美好的一切，哪怕自己看上去像是剛從泥潭裏打了個滾才出來，跟他們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，格爾森也一點兒不覺得後悔。

因為這就是他想要看到的一切啊，格爾森驕傲地想。

然而這份驕傲只持續到兩天後。

在度假區周圍徘徊了兩天的格爾森發現，森林種族的確過得很好，但他們當中，其實並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提起他的名字，想起他為他們付出的一切。

他們過著自己的生活，他們的幸福與格爾森無關。

格爾森看著這樣的翡翠森林，漸漸開始懷疑起自己這十幾年來的付出，他無法相信這一切，跌跌撞撞地去到了自己曾經的家，然而就連他的父母都讓他失望了。

格爾森躲在樹後，看見自己的父母有了新的孩子，自己的友人全然忘了自己的存在，而他所付出的一切，竟然全都成為了那個鳩占鵲巢的家夥的果實！

他們不應該銘記他，思念他嗎？格爾森因為憤怒和不甘而顫抖，他問自己，憑什麽？如果他得到的只是遺忘，不論是那匹年幼的人馬，還是他的父母朋友，還是整個翡翠森林……憑什麽？他做的付出，他吃的苦頭，他的流浪生涯……憑什麽？

在那一刻，月光下的獨角獸打了個呵欠，它看了一眼身邊變得渾濁的靈魂，興致缺缺地站起身，離開了。

之後的事情米瑟就都知道了，獨角獸為了尋找夥伴潛進了度假區，偶遇了米瑟，而失去了獨角獸的格爾森更不知道自己存在的價值和意義是什麽了，他能想到的只有報覆，於是在獨角獸被驅逐後唆使對方收回了魔法，又在後來試圖傷害對方。

“我們當然還記得他，也很感激他，”比爾皺著眉頭，又是為難又是感慨：“只不過這是翡翠森林最大的秘密，沒有人會隨便提起……從前我也不明白那條祖訓的意義，但現在我知道了，所有的艱難和苦澀都被埋藏，的確是很容易動搖人心的事。”

但沒辦法，為了翡翠森林的平靜與安全，他們必須這麽做。

米瑟倒沒什麽反應，只是問道：“你們打算怎麽處置他？”

比爾猶豫了一下，說道：“雖然格爾森也很可憐，還為我們付出了十多年的青春，但這件事非同小可，幾乎牽扯到了整個翡翠森林的存亡，所以他的下場不會很好，不至於死，但會有很嚴重的懲罰。”

他看了看米瑟，說道：“您是否會覺得我們太過不近人情？”

“當然不，”米瑟眨了眨眼，說道：“這是他自己做出的選擇。”

從一開始，這個叫格爾森的人馬就完全搞錯了自己真正的願望。

他以為自己期望的是“所有人過的幸福”，但事實上，他期望的是“他帶給所有人幸福”，他想要人們記住他，讚美他，為他歌頌和歡呼——這是完全寄托在他人反饋上的決定，而不是出自自己理想的決定，註定了一個後悔與不甘的結局。

因為米瑟也見過類似的人類，進入或是沒進入惡魔百貨的，他們義無反顧地因為他人許下願望，因為他人做出決定，期待著他人的感激或是愛情，無一例外，他們最終都後悔了。

這是不可避免的。

而格爾森不過是其中一員，只是在後悔之後，惹出來的麻煩大了點。

“這是你們森林種族自己的事情，自己解決就好，”米瑟說完，指了指還在朝自己哼哼唧唧撒嬌的月亮，說道：“不過這家夥，你們接下來打算怎麽辦？要送給我嗎？”

雖然米瑟天生和獨角獸處不來，但是獨角獸本身還是很值錢的。

比爾條件反射地尖叫道：“不行！”

米瑟：“……”

人馬回過神來，臉上的汗都下來了，幹笑著道：“雖然是答應了要支付給您報酬，但這個真的不行啊！”

米瑟還沒表態，地上的月亮已經發出一聲憤怒的驢叫，爬起來就朝比爾拱去！

不讓我跟魅魔走，你死了，人馬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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